Slate-grey 蓝灰色（下）<戚顾>
……
“惜朝，惜朝！你等一下！”
傅晚晴担心地跟着顾惜朝一路小跑出去。今天晌午时分，顾惜朝才满身狼狈地从实验室跑出来，告诉他们人鱼袭击了他然后逃跑了——可是人鱼怎么能“跑”？想要询问视频记录，顾惜朝又冷着脸解释不知道为什么出了故障没有保存下来。
傅晚晴很想劝他，要不就放弃这个实验算了。他已经太投入，甚至是为了这个实验太过疯魔了。但顾惜朝甚至没有回应黄金麟怒气冲冲地逼问和冷鲜的嘲笑，拿起一杆麻醉枪就跑了出去。
傅晚晴很担心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只能也跟着跑了出去。
他们最后又达到了那条，岸上都是蓝灰色小石头的河边。顾惜朝气喘吁吁，强忍着浑身不适，冲着平静的水面大喊了一声：“戚少商！”
“惜朝！”傅晚晴拉住了他的手，泫然欲泣，“我们放弃这个实验好不好？你已经……太过了。你已经完全忘了这只是一场实验了！”
可是顾惜朝似乎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味地死死盯着水面，手上拿着一杆随时待命的麻醉枪。
“惜朝！”
傅晚晴也急了，拽着他的胳膊，甚至想要干脆将他拖回去。顾惜朝甩开她的手，生硬地解释：“晚晴，你退后一些，这里很危险。”
他刚刚说完话转过头，水中就炸开了几道半人高的水花。
顾惜朝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笑意——是戚少商，他知道他会来！
但映入他视线中的，是被阳光晃得有些不真实的，冰冷的金属。
“啊——！！”
傅晚晴的尖叫声撕心裂肺。
从水中一跃而出的人鱼，手中握着传说中的上古神器一般的三叉戟，呼风唤雨，携带着深邃海洋的怒气，凶狠而精准地向顾惜朝攻去。
顾惜朝手中的麻醉枪应声落地。
三叉戟从他的腰部穿过，整个贯穿了他。
大股血液缓慢地流了出来，染红一片。顾惜朝的身形颤抖了几下，原本总是闪烁着光华的眼中，一下子变得无神空洞起来。
戚少商沉着地拖着三叉戟，将那具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躯体，一点点地拽进了水中。
傅晚晴跪坐在地上，凄惨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温言劝他的顾惜朝，现在被那条人鱼拖进了无尽的海洋之中。蓝灰色的石头随着拖拽，留下一道道漫长的血痕。
“扑通”
随着身体完全落入水中，平静的水面也被染红一片。戚少商手上猛地发力，将三叉戟又从顾惜朝身上拔了出来。
顾惜朝仰着脸，发出了梦呓似的单音。
戚少商将他搂进了怀里，就像顾惜朝无数次对他那样的，温情地抚摸着那英挺的眉眼。
这动作在满目猩红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接着，他抬起顾惜朝的下巴，轻柔地吻着他的脸颊，一点点磨蹭。然后，咬住那已经没有血色的唇，叩开唇瓣，尝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戚少商用力地吻着他，甚至将唇角溢出来的血都一点点舔干净。可是血越来越多，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他搂着顾惜朝，慢慢沉没在了海水中。
傅晚晴最后看到的，是那双异族的眼中灼灼跳动的欲望。
就好像他要将顾惜朝，从唇开始，将每一块血肉都一口口地，吞食入腹。
一片寂静中，水中升起的血越来越多。
……
两年后。
铁游夏满腹心事地站在充满蓝灰色石头的河边。旁边的佐伊已经长高了不少，想起当年的惨事，啧啧几声，也不愿意靠近。
顾惜朝最后被判定是被海中猛兽所食，研究所给予了一定抚恤——可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倒也省了不少法律上的麻烦。
当年所有从热带小岛上回来的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而傅晚晴更是刚一回国就病了，两年间都缠绵病榻，俏丽的面容越来越惨淡。
人人都说是因为她亲眼目睹了顾惜朝被撕咬吞食的惨状，吓出了病。
前些日子，铁游夏去看望她。她正靠着病床，脸上是惨白的阳光。纤细的手白得已经失去了血色，正把玩着一块小巧的，蓝灰色的石头。
“你来了。”
铁游夏努力找着些开心的话题：“欸，这个石头是哪来的？很漂亮啊。”
傅晚晴抬起头，仿佛在看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是啊，你帮我把它送回去，好吗？”
“什么？”
为了这一句请求，铁游夏来到了这个岛上。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情人，因为家世背景的原因没能在一起。他对这个女孩，至今怀有一些愧疚。
所以现在他站在河边，手心中静静躺着一块蓝灰色的小石头。
石头上还有一些好像是后来刻上的图案，不过铁游夏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知道，这块石头肯定和顾惜朝的死有关。他虽然不喜欢顾惜朝的傲慢偏执，却也必须承认顾惜朝的死令人惋惜。
他捏紧了石头，然后对着河面，将石头扔进了水中——
希望这能了却晚晴一桩心事，让她早点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铁游夏心中默默祈祷着。
“哗啦”
一道弧线过后，石头却并没被扔进水中。反倒是水面激起了几朵水花，一只细白的手，稳稳地接住了石头。
铁游夏瞪大了眼睛，踉跄着退后几步。
更大的水花之后，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越加清晰了起来。
——钻出水面的男人，有一头弯弯绕绕的黑色卷发，搭在白皙修长的身体上，美得触目惊心。而那张像是瓷器般的面孔上，狭长的眼中暗藏着一片海。耳朵更尖更长，而且是某种柔软的半透明的东西构成的。精瘦的腰身之下，是一层层蓝灰色的鳞片……
是一条鱼尾！
铁游夏错愕地喊了一声：“顾惜朝？！”
水中，那条人鱼闻言，垂下了眼帘，看了看手中圆润的石头，又看了看铁游夏，眼中的神色复杂难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
铁游夏正想再说点什么，又被一簇水花声打断。
又有一只人鱼也窜出了水面，他冷漠地瞪了一眼铁游夏，精壮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搂过顾惜朝。脸也凑到了顾惜朝耳边，似乎在低声说话，亲密地像是一对爱侣。
顾惜朝闭了闭目，也不挣扎。只是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铁游夏，握住石头，随着那条人鱼一起再次钻入了水中。
很快，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铁游夏跌坐在原地。
碧蓝的天空下，高大的植物肥厚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映在水上像是一幅精美的画卷。
他的手边，躺着一块蓝灰色的小石头。
上面粗糙地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