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soon

又是草率的千字短打

这篇比较甜

驯龙记

 

“从今天开始，这头龙就交给你了。”

 

一只小火龙不安分地在桌上跳来跳去，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仰头看着来者。小小的身体比起那些动辄能活吞下一整座宫殿的巨龙就像一个制作精良的木偶。

 

顾惜朝面无表情，而一旁的英绿荷阴阳怪气：“抢了黄大人的风头，还能留在这儿就不错了。既然还能给傅相效力，做好好做。养好了这头龙，上面肯定有赏。”

 

这头连他的身高的一半都不到的龙，能有什么指望？

 

顾惜朝冷冰冰地回复：“知道了，相爷的吩咐，惜朝一定照办。”

 

英绿荷知道他不甘心，却又爱极了他这副愤恨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你到黄大人那里服个软，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真让你去驯龙上战场了呢？”

 

“感谢英姑娘美意，英姑娘请回吧。”

 

好心当作驴肝肺。英绿荷恨恨地一瞪，但又觉得着实幻想不出顾惜朝伏低做小的模样，末了凉凉留下一句：“明儿起早还要帮着清扫龙粪呢。”

 

顾惜朝深深地叹了口气，在桌前坐了下来。烛火冷清，屋内一片死寂。

 

小火龙好奇地打量着他，凑到他手边，俯下身拱了拱他的手。

 

顾惜朝忽然握拳，用力地锤了一下桌面。

 

小火龙猛地往后一退，迷茫四顾。由于刚才那一锤力道太大，本就黯淡的火苗嗖的熄灭了。

 

顾惜朝慢慢地放开手，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身怀大志，只身赴京，辗转沉浮却只是一事无成。本是驯龙的良才，却只能干些清龙粪准备龙食的养龙杂事，实在是意难平。

 

“咻”

 

黑暗之中，一簇火苗又开始轻快地跳动起来。

 

顾惜朝从自己的情绪之中抽离开，惊讶地看着那头小火龙。它刚刚喷完火，昂着龙头一副自得骄傲地模样，大眼睛望着顾惜朝。

 

无端的，他感到一阵宽慰。

 

“你这小家伙，倒还有点本事。”顾惜朝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抵在小火龙的头上，笑容寂寞。

 

小火龙抱住他的手指，乖巧地蹭蹭，一副亲昵的样子。

 

龙鳞触感粗糙，但顾惜朝没有抽回手指，只是用另一只手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你在这里，也受了不少苦吧？在我手底下，同样没什么好日子。”

 

小火龙不知听没听懂，只是用头拱了拱顾惜朝的手指，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咿呀声。

 

“饿了？”顾惜朝起身，理了理落拓的青衫，开始为一人一龙寻点吃的。

 

小火龙乖乖地在桌上等他，眼睛始终注视着他。

 

 

 

在“鱼池子”中养龙的日子一晃就是大半年。

 

这里有很多人都在给傅相养龙。虽然那些龙模样都大致差不多，但却没有傅相真的满意的龙。

 

傅相手下有一条名叫九幽的黑龙，极为凶残，法力无边。只是不能见光，只在夜里出行。

 

傅相抓住了这一点，驯服了这条龙。但他不满足，他想要一条真龙，上古时代的神龙。这样他才能受祝福，成为真龙天子。

 

顾惜朝养的那条小火龙长得很快，两个月那间小屋几乎就容不下它了。不过那条龙的眼睛总是很温柔，除了喷点火星子似乎也没什么别的能耐。

 

龙涉虚捡了间破旧的茅草屋，让顾惜朝带着龙住了进去。冬天一到，四面漏风，冷得手指僵硬。顾惜朝拿着一碗酒，慢慢地饮着暖身体，手上翻着一本兵书。

 

已经不小的小火龙蹑手蹑脚地到顾惜朝身边，用身体围住了他。

 

顾惜朝将酒碗递过去：“要喝酒吗？”

 

不知道听没听懂，总之小火龙张大了嘴巴。

 

顾惜朝给它倒了一碗酒进去，小火龙砸吧着，缠着顾惜朝，似乎是想再来点。

 

顾惜朝索性拿了一坛酒，一会儿给龙嘴里灌些，一会儿给自己的碗中倒一点。

 

他的酒量显然比不上那条龙，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念叨起来：“这场仗，若我来，定会……”

 

说着说着，他抄起兵书，给这条龙念叨起了兵法，和他还在当无名小卒时的经验。龙倒也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舔了舔已经空了的酒坛。

 

“没人懂我，甚至，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

 

顾惜朝悲从中来，醉意朦胧间瞧见那条龙，自嘲地笑笑：“还好，有你。”

 

紧接着，语气凌厉起来：“你怎么不争气些，成为厉害的真龙？九幽那龙每日横行霸道，一副狂妄的样子，倒真是……”

 

他噤声，复而感叹：“难道这世上真有天命？”

 

龙吐了个火星子，拯救差点熄灭的蜡烛。

 

“不，我不信。我顾惜朝，今日羞做攀附，他日得势乘龙！”

 

顾惜朝拔剑而起，灯下寒光闪烁，眼中一片坚决之意：“你亦如此，纵居陋室草屋，不可无志！”

 

龙将头靠在他肩上，凑近颈窝蹭了蹭。

 

 

 

九幽近日发了疯，在鱼池子中无顾伤人，甚至咬死了两个平日给他喂食的小厮。

 

所有驯龙者都不敢接近，不仅是惧它的威力，也害怕一不留神弄伤了哪儿，傅相不高兴。

 

龙涉虚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冲着手下大呼小叫：“吃了这么多白饭，现在已经被驯服的龙都不敢碰了！”

 

“我去。”

 

顾惜朝冷静地拔出了剑，面色沉静如水。

 

英绿荷挡在他和龙涉虚的中间，呵斥：“你疯了！这种事，费力又不讨好，你……”

 

“我做这件事，不是因为它简单，而是因为它困难。”破天荒的，顾惜朝对英绿荷露出一个微笑，接着慢慢地擦拭着剑身，“九死必一生。”

 

英绿荷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一拍。

 

不远处，破烂的茅草屋中。顾惜朝的龙因为又长大了一些，脑袋已经顶破了屋顶，此时正用那双大眼睛，忧郁地注视着顾惜朝的背影。

 

 

 

九幽不负声望，凶残至极，一声嘶吼震得顾惜朝差点昏厥。

 

但他仍然用尽全力挥剑，格挡黑龙的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每次出手后，他都想到自己的一段过去。屈辱的童年，不受重视流落边疆的少年，忍辱负重的青年——以及与那条龙在茅草屋中点灯喝酒看书的夜晚。多少年少意气，多少意气难平。

 

九幽一爪子拍下来，他的剑被弹开，坠在了远处。

 

然后，那爪子以令人命丧黄泉的力道，向顾惜朝的头狠狠拍下。

 

生死存亡之际，顾惜朝紧紧地闭上眼睛。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清澈悠远的龙吟。

 

他从未在鱼池子中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不怒自威，庄严无比。

 

顾惜朝震惊地睁开眼睛，发现一只巨龙挡住了九幽，身上的金鳞泛着光辉，口中吐出灼热的火焰。

 

巨龙侧过头，龙头凑到了顾惜朝身侧——

 

这是他养的那条小火龙！

 

望着呆滞的顾惜朝，巨龙浑身忽然发光。一道白光之后，一个高大英武，身着黄金甲的青年忽然站到了顾惜朝身前，手中握着顾惜朝刚才被弹开的剑。

 

他对着顾惜朝，深情地吻了下剑柄。这柄剑顿时沐浴在光中，成为无坚不摧的宝剑。

 

“可有幸与你并肩作战？”

 

青年拉起了顾惜朝的手。

 

 

 

“杀了傅相的龙，他不会让你好过，而且定会抢夺——”英绿荷侧身看着巨龙化作的青年，“你叫什么？”

 

“戚少商。”

 

“定会抢夺戚少商。你们不如现在趁乱就走。”

 

虽然还在震惊中，顾惜朝很快反应过来，冲着英绿荷一拱手：“多谢提点。”

 

“你们快走吧。”

 

离开了幽暗的鱼池子后，山谷外明亮的日光让人恍惚。戚少商走在他前面，浑身泛着淡淡的光。

 

回首，不变的是那双温柔的眼睛。

 

“我竟没想到你确是上古神龙。”顾惜朝走到戚少商身前，细细打量着他硬挺的眉眼，仍有些不真实。

 

戚少商一笑：“因为有你。你唤醒了我。”

 

“既然你已经醒来，且能化作人形，那就——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戚少商看着他，摇了摇头。

 

“为何？”顾惜朝的声音有些嘶哑。因为那场恶战，他现在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也破了，有些可怜，但眼神光芒不减。

 

戚少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擦去一处污垢：“因为——你驯养了我。我已经是你的龙了。”

 

“开玩笑，我不过是个养龙的。”

 

“不。”戚少商伸出双臂，将顾惜朝环入怀中，下巴抵着颈窝，就像当初那条小火龙一样，“你已经驯服了神龙。江湖之大，我愿今生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