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soon

·2019元宵节贺文

·民国设定，地下党戚少商x狐妖顾惜朝

·本来想一发完，但是越写越长，索性改成连载了

·题目灵感来源于“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红莲夜即指元夕

之后的更新可能会很慢很谜

已经开学的我给各位表演一个在线自闭

岁岁红莲夜（2）

……

 

初五前，府里总是忙忙碌碌的。戚少商一张圆脸和两只大眼睛好像分外讨孩子喜欢，几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缠着要玩要闹。而一个山西的远亲，是考了燕京大学西语系的，也喜欢问他些国外短短长长的事，再说点洋文锻炼。

 

破五之后，戚少商才稍微感觉清闲了些。晚上偷偷从厨房摸了坛酒出来，蹑手蹑脚地回屋，等着夜深人静了，倒好两碗，试探性地冲着一片黑暗喊了声：“顾惜朝？”

 

一片寂静。

 

这样才是合乎常理的。戚少商举着碗，却有点遗憾。他又喊了几声，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没什么变化。就几步走到窗旁的凳子坐下，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心情莫名地默默喝完了一碗酒。

 

刚将碗放下——“顾惜朝？”

 

是那个人，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样清朗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前，端起另外一碗酒，微微饮了一口，戏谑地打量他：“怎么？想找我喝酒？”

 

戚少商看了眼门，还是紧紧关着的，好奇地问：“你……究竟如何做到的？这样神出鬼没。”

 

“障眼法罢了。”

 

他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反复往戚少商身上瞧。瞧得戚少商还没喝酒就感觉脸热，但他也只是回望过去，丝毫没有躲避那边来的目光。

 

“你还真奇怪。”顾惜朝自顾自地感叹了一声，“竟没被我吓到？我以为你该整日惶惶，甚至求佛问道地来除妖呢。”

 

戚少商想，我现在都难以相信你是只狐狸呢，但嘴上回应着：“你帮我赢了不少局，算得上好兄弟了，怕什么怕。”

 

“先说好，我可没有看别人牌，算不上出老千啊。”

 

你来提醒我出什么牌，麻将桌上哪有这种道理，怎么不算出老千？戚少商心里笑了几声，却乖乖称是：“顾公子牌技真是一绝，我万万比不上。”

 

两人对饮了一碗，顾惜朝眯眯眼睛，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对了，我听他们话间，这里是雷家，你却分明姓戚。那日你回来一踏进门槛，我就感觉到了。”

 

“我……我家本在西北，算得上占山为王吧。不过遭人报复，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亏得卷哥照拂，从此长在雷家。”戚少商简洁地解释了几句，顺着话问，“你说我踏进来就有感觉，是什么意思？”

 

“感觉……感觉就是一种感觉罢。谁也说不清。”顾惜朝眨了下眼睛，转移了话题，“你离开雷家这些年，是在‘西洋’？那是什么地方？”

 

夜色中那双亮闪闪的眼中闪出几分好奇，就跟那些听他讲故事的小孩一般。戚少商忍住笑意，倒了最后一碗酒：“不然，哪日我们在外面喝酒，我一一讲给你听。你也讲一些你的事，如何？”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说着不信鬼神，如今却感了兴趣？”

 

戚少商一时嘴快：“自然是因为遇上了你。”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有些奇怪。等戚少商反应过来之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幸好顾惜朝似乎未曾在乎，只是一声爽朗的“好!”就应承下来。

 

“初八如何？”

 

“不错，黄道吉日！”

 

戚少商看着他酒后微微泛红的面孔，笑了起来。

 

……

 

他们是先约在初八傍晚，戚少商房内的。

 

戚少商用完晚饭就火急火燎地往房间赶，打开门时，顾惜朝正站在他书桌前，目光一一从那书脊的字上掠过。他心内一惊，嘴上却很自然地转过话题：“惜朝，我们走吧。不过你可不能穿这套衣服出去……太显眼啦。”

 

“无妨，只要我使点障眼法，没人能注意。”

 

“那一会儿到了酒馆中，在别人眼中，我岂不是一直与空气说话？怪别扭的。”

 

顾惜朝脸色一沉：“怎么与你喝一次酒，还诸多顾忌讲究？那我便不去了。”

 

戚少商急了，几步上前拉住他的袖子，生怕人又在自己眼下忽然消失：“别，去，自然要去。只是要想个法子再去……”

 

顾惜朝看他：“什么法子？”

 

……

 

顾惜朝别扭地摸了摸头顶，剩下的短发硬硬的，有些扎手。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弄过这么短的头发，怎么这般奇怪……”

 

一边拿着剪子的戚少商汗颜，想着幸亏现下已经剪了辫子，不然还得有更多麻烦。

 

不过剩下这满地的头发，又该如何处理……

 

顾惜朝看出他的为难，打了个响指，那满地弯弯绕绕的头发顷刻间燃烧起来，忽地又消失了。

 

戚少商目瞪口呆，又可惜没留下一束聊作纪念。

 

不过人就在身边，还想什么头发。他从衣柜里拿出套衣服交给顾惜朝：“换上这身吧，然后我带你去喝好酒。”

 

……

 

旗亭酒肆是在正阳门外天桥附近的。店面不大，装修也没什么特色，一眼望去还有些破旧。

 

戚少商熟练地寻好座位，敲敲桌子吩咐着：“来两坛炮打灯！老高，我今天是带着朋友来的，你可更不能用掺水的来糊弄我了啊。”

 

顾惜朝从他对面坐下，四下看了一圈。一旁端来酒的高鸡血看着这个小年轻，心里觉得有意思，开口搭腔：“这又是你从哪儿勾搭来的人啊？”

 

戚少商没理会，只是殷勤给顾惜朝倒酒：“炮打灯是来自我家西北那边儿的，在京城里难得一见，高老板家的算是独一份。”

 

顾惜朝摇着碗，看了眼里面有些浑浊的酒液，挑了挑眉毛：“我也算是喝过不少美酒。这炮打灯，倒是从来没听说过，其中有什么玄机吗？”

 

“这酒，价钱贱，酒味大，不讲余味，只讲冲劲。进嘴赛镪水，非得赶紧咽，不然烧烂了舌头嘴巴牙花嗓子眼儿。可一落进肚里，一股劲“腾”地蹿上来，直撞得脑袋晕晕乎乎，劲头很猛。赛过大年夜里放的那种炮仗‘炮打灯’，点着一炸，红灯蹿天。”

 

这边戚少商说得眉飞色舞的，顾惜朝却是不紧不慢，继续晃着酒碗往他，目光含笑：“你可别蒙我，真正的好酒，那该是温厚绵长，绝不上头的。叫你描述的，却好像一口喝下去，就要炸了似的。”

 

“可不是要炸？”高鸡血添了一盘花生米上来，“这酒本来是卖个那些卖力气的穷汉子的。他们喝酒可没什么讲究，只想马上来劲头。”

 

瞅着老板走远了，戚少商也招呼顾惜朝把头凑过来，悄悄地说：“他这黑心商家，卖给别人的酒，多少都是掺水的。只有我这儿，是一滴水没加的！快尝尝！”

 

顾惜朝也不再含糊，端着碗，一口气干了。结果手还没撤下来，白生生的脸就腾地红了一片。那双狭长的眼睛也湿润起来，猛地一闭，等到吞下肚才再次迷迷蒙蒙地睁开，嘶哑着开口：“这酒里有毒！”

 

戚少商大笑了起来，看着顾惜朝慢慢将气理顺。原来狐妖喝醉了酒也是这样，他瞧着人，脑袋里却暗搓搓地幻想出一只小狐狸在夜里静悄悄爬上大酒坛，一个脚滑掉进坛子里，四只小腿反复扑腾的模样。

 

“这酒……果然是满头烟霞烈火！”

 

戚少商摇头甩开那些狎昵想法，也是豪爽地咚咚咚喝下一碗，赞不绝口：“啊……就是这个味！我在外边巴巴地想了五年了！”

 

“对了，你说了要跟我讲讲西洋的事儿呢。”

 

“那是自然，你可也要跟我讲讲……那个，对吧？”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地，便聊开了。

 

……

 

最后是顾惜朝先喝醉的。戚少商瞧着他渐渐回不上话，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只能将头靠着支起的手臂，脸上是醉态横生的笑。

 

他看着眼热，渐渐就不再说了，试探地喊了声：“惜朝？”

 

惜朝？他忽然惊觉这个称呼的亲昵，却又觉着是理所当然，便接着喊了下去：“惜朝，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顾惜朝一伸手，什么都没摸着，只是软软地垂下去：“……不回！我，我要继续听你讲。”

 

他们兴致昂扬地谈了一晚上，戚少商讲了洋人们数学物理的严谨科学，讲了夜灯初上时巴黎的繁荣。顾惜朝听得津津有味，自然也说了不少自己的往事。戚少商才知道他是上古纯狐氏后裔，至今已有七八百年的修行。他行走多年，也是见多识广，言语间的气度让戚少商喜欢得很。不过酒越喝越多，话题就更五花八门。直到最后，这戚少商连自己幼时拿筷子沾着酒吃一下子上瘾的小破事都讲了，顾惜朝终于是醉了。

 

戚少商撑着顾惜朝的身子，想要带他回去。看这人醉成这个样子，想来应该没什么使障眼法的余力了吧？

 

想到这儿，他忽然笑了起来。

 

顾惜朝好像察觉到他的笑，嘴里嘟囔着：“我跟你说，我已经是只大妖怪了……我，我才没有喝醉……”

 

“好，好。”戚少商好声好气地温柔回应着，“你没喝醉，对吧？我们回去啦。”

 

……

 

顾惜朝是叫脸上的那道阳光给唤醒的。他模模糊糊地睁眼，支起身子，发现正躺在一张红木的床上，盖着温暖的被褥。阳光透过窗子打进屋内，院子里传来仆人走道的声音。

 

显然，他已经睡到了日上三竿。

 

修行千年的大妖怪鲜少有这种经历，一时间眨眨眼睛，竟然有些无措。伸手想要理理头发，才想起昨天刚刚把垂腰的长发剪掉，只摸到短短硬硬的发茬。

 

戚少商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发觉顾惜朝醒了之后就笑着打了个招呼：“你醒了？我叫人给你打点水过来。嗯，再换一套衣服。”

 

顾惜朝张口想要叫住那个人，提醒他自己本是妖怪不需要这些。但想想又觉得哪里很别扭，索性闭了嘴，看着一个下仆恭敬地放好了水盆架等等，浑浑噩噩地洁了面，接过戚少商手中的白手巾。

 

戚少商看着他这副懵懂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可爱也有些好笑，问道：“要不要去用午饭？看你睡得香，早上没有叫你起来。”

 

这态度，显然是对待座上宾。可他与戚少商……

 

“走吧，就我们俩。我央着一个山东师傅，做了道清淡的一品豆腐。不来尝尝？”

 

纯狐氏本起于东夷南方，顾惜朝也尝过不少齐鲁名菜，顿时感觉饥肠辘辘。便抿着嘴唇，拂去心头那份不适，随着笑意盈盈的戚少商一同去用了午饭。

 

师傅手艺精湛，豆腐洁白如玉口感清爽。顾惜朝吃得开心，而戚少商只是看着他，闲闲地说上几句话：“现在京城中颇流行鲁菜，你若是爱吃，我带你多去寻觅，也算是乡土味道。”

 

顾惜朝眉毛一挑：“那不过是我纯狐一族兴起之地，算不得我的家乡。我，我是没有家的。”

 

“那你……可有在世亲眷？”

 

“没有。”顾惜朝的笑有些讽意，“妖怪可是没有过年团圆的习俗的。反倒有些，专门喜欢在这种日子出去吃人。”

 

察觉到话语中的尖锐，戚少商一时哑了口，只能也闷头吃菜。

 

桌上除了那道一品豆腐，还有木须肉和两碗虾米丝瓜汤。师傅手艺是真的一绝，可戚少商总是心中惴惴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汤喝得那叫一个心不在焉，倒是浪费了这难得味道。

 

这边顾惜朝放下勺子，才幽幽开口：“你也知道，我不是人类。何故这样对我？倒，倒像是……”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一时移开了视线。

 

戚少商倒是抬起了头：“无论你是人是妖，我都是将你当作知音的。自然就愿意与你同食同寝，形影不离……”

 

顾惜朝一瞪他，戚少商便讪讪地闭上了嘴，同时暗骂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昏话。他决心补救，便咳嗽一声继续开口：“不知惜朝可否愿意以人类之身份，居于雷府中？我自会帮忙打点一切。”

 

顾惜朝却只是念叨着那个词：“知音？”

 

他修行多年，算不上通晓人事，但深知人妖殊途。如今这人对他真能如此信任，愿……“引妖入室？”

 

戚少商看他犹豫，急忙地回答：“是，我将你当作知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