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影》之后随手写写
彡景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广阔的湖面上寂寂地生起雾来,舞女长袖一振,字字句句百转千回。眉眼间是明丽,却胜不过郁郁天色和远处低沉雷声。
沛良知道,雨季将至。
他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大眼睛紧盯着琴前侍女,露出暧昧不清的笑。在场不乏名门淑媛,大家闺秀,见状纷纷侧目,乖顺的侧脸实际颇有不屑。
子虞也在打量那名侍女。
他高挺而结实,面孔英武,深邃的眼中亦不乏温柔。与尚还一张娃娃脸的沛良比起,不知多了多少魅力。更何况刚刚主公起兴,要考各位的射箭本领。
轻风拂过纱帐,眨眼间,子虞三中靶心。而沛良的箭歪歪扭扭,甚至有两支没碰上靶子。
主公黑了脸,沛良却不知愁苦似的缠着子虞,要借他的箭,笃信是他的箭上天生神力。
抚琴侍女撞上子虞的目光时,脸红了红,弦音乱了片刻。
沛良顿感无聊,歪着脑袋翘起嘴角,索性大大方方地看起子虞来。他机灵聪慧的玩伴,以后也会成为他得力的左膀右臂,他忠心的臣子。
他几乎虔诚地相信着子虞。
舞跳了一遍又一遍,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天空中浮着细雨,扑到脸上,柔柔的。
沛良喜欢这种感觉,而子虞已经倦了,一甩袖子预备回去。
“欸,这么早,再看一会儿嘛。”
看向他的眼中有些无奈,又好像有些轻蔑:“我可没你这么耽于声色。”
子虞一走,琴声舞步刹那间都失了魂一般,干巴巴的。雨也大了起来,沛良示意众人退下,安静地站在仆从撑起的伞下,小小的脸上居然浮起一丝忧郁。
刚才抚琴的侍女从他面前低着头匆匆而过。
“你站住,抬起头来。”
怯怯的女人,只有着一张普通的脸。
难道子虞偏好这种货色?想到这儿沛良笑了,亲切地握起她的手:“你的琴弹得很好,我还要听。”
入目的,是对方惊恐无比的神情,让他有种强烈的快意。
他一根一根地,重重地摸过那双手的每根手指,像是一种爱怜。
……
主公驾崩的一年后,子虞娶妻。女子面容端丽,琴技超群,与子虞的合奏号称天下无双,一副神仙伴侣的样子。
迷宫似的,烟雾般的《太平赋》屏风后,沛良支着脸,看着子虞紧握着女子的手,身影渐行渐远。
原来他只是喜欢弹琴弹得好的女子。
更远处,一道倩影一闪而过。她黯然神伤,却陪着主公纵情寻乐。
沛良将这道伤痕般的影也看在眼里。
青萍很喜欢子虞的妻子,此时正恋恋不舍。直到那身影被《大平赋》湮没,忽然自顾自开口:“你干嘛要写这《太平赋》,显得很没有志气似的。”
“那么,你觉得我能取回境州?”
青萍回地满不在乎:“有子虞在嘛。”
沛良眸色一暗,不动声色。
……
那只匣现在被摆在他面前。只要轻轻打开,就能看到令他魂牵梦绕,又咬牙切齿的脸。
他英武的,无畏的,又不惧权势,桀骜难驯的都督。他曾经信任的,却一直瞧不起他的子虞。
沛良激动地手几乎在颤抖,他想他该对那枯萎的头颅说几句。比如我已为你的妻子将作他人妇,你别想和她弹琴了;比如你怎么这么傻,你不知我白天黑夜都梦见你吗。梦见你在鬼影纵横的大殿轻轻拿起弓箭,一箭就射中我的心脏。我好怕你要杀我!
沛良一边打开盖子,一边止不住地笑。
现在,你还能杀我吗——
一道惊雷。
……
未想竟死在他人手上。
沛良子虞,子虞沛良。互不欠命。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顺着泛着寒光的剑刃看向那边那个已无气息的人。
子虞,沛良,恶贯满盈,愿地狱中再相会。
……
“……岁岁长相见……”
“我学什么射箭嘛。”刚刚登基即位的男孩一把丢开弓,骄纵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人影,“有子虞在,我怕什么。”